经常听朋友说起一些健康的生活方式,譬如合理饮食、充足睡眠、适度运动、放松心态等等,凡此种种,我觉得其中最重要的,还是饮食和睡眠。如果说“民以食为天”,那么我们的祖先也必然是“民以睡为地”的,两者互为“天地”,无法偏废。
且据相关专家称,人体生长所需的营养素,不仅主要来源于饮食,还与睡眠息息相关。如果没有充足的睡眠,人体的能量积蓄,大脑功能的保护,以及人体的抗病能力等都会受到伤害。可见睡觉和饮食、运动一样不容忽视。
西谚云:“睡眠是人生自然的第二道美味”,既然为“美味”,那就不光是填饱肚子的“果腹”,而是品尝和享受了。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吃得好,还要睡得好。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睡得好比吃得好更为重要,因为若睡得不好的话,那肯定吃什么也不会香了。何况困意一旦降临,再好的美食,也一定是无暇顾及的,所以说,山珍海味,怎敌我美味如睡呢?
人们对于美食的追求是丰富而多彩的,尽管世界上有许多形式的饕餮美食活动,但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一个全球范围的“世界食品日”,然而,早在20多年前,每年3月21日的“世界睡眠日”就已经确立。可见,睡觉已不仅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它还应该是人生的一大要事,至少是一个全社会都应关注的话题。
若以中国的传统道德观来看,一个爱好睡觉的人总不太妙,至少有懒人或“出息不大”之嫌。我们自小所受的教育是祖逖的“闻鸡起舞”和韩愈“焚膏油以继晷”之类的励志故事,似乎只有睡得少才有资格炫耀,睡多了不是自己误事就是成了别人的取笑对象,好比“龟兔赛跑”中的兔子,一睡觉而成千古“笑”。在这样的教育氛围中,睡多了即使别人不笑,自己也会有惭愧和内疚之感。
陆游曾有一首《晨雨》的律诗,说他夏日不堪蚊虫的袭扰,一夜没睡好,早晨一场雨令人顿觉凉爽,于是饭后再来补一场午觉,也不管门生笑他贪睡了。所谓“饭余一枕华胥梦,不怪门生笑腹便”,诗句看似潇洒“一觉”,但是“不怪门生”这一句,还是有点“惭愧心虚”的。
相比中国人的耻于谈睡,外国人对睡眠则坦然许多。英国哲学家罗素曾说:“不要因为睡懒觉而感到自责,因为你起来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可见睡觉远比你起床更有价值,何况,充足的睡眠不光能给人带来愉悦舒畅的心情,还能赐予你美好健康的肌肤,尤其对于女性,其益处更是不容小觑。不是有一句广告语么:“女人的美丽,是睡出来的!”我猜这句广告词,一定对女人的睡眠给予了极大的鼓舞。尽管它没有具体明说该怎么睡或者是在哪睡,但毕竟明确了睡才是我们的真正“刚需”。
想想其实也是,你若是连觉都睡不好,还能做好其他吗?如果你是个领导,睡不好情绪自然也不会好,下属必会遭到你莫名的呵斥;如你是个学生,睡不好则难以保证学习质量;如你是个医生或是司机,睡不好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简直不敢往后想了。
尽管说睡眠是人生的“第二道美味”,然而,你有没有“胃口”来饱餐大嚼则是另一回事了。因睡觉是一种非常自然的享受,其一半虽在人为,另一半却来自天意。据说,世界上有将近一半的人有睡眠障碍,因此,睡不好或睡眠质量不高还是大有人在的。以前青少年时期,我还从未有过失眠一说,最多也就是小学时期,遇到次日有春游之类的好事,会兴奋激动得睡不着,其余再大的事,都挡不住“一枕黄粱”对我的诱惑。
记得20多年前,一位诗人朋友程庸兄曾痛苦地告诉我说,他的睡眠神经很敏感,一有动静他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当时听了很诧异:怎么会呢?不料还没过了十来年,我居然也跟着“敏感”起来了。不知是本人年岁增长的自然因素,还是“世界睡眠日”带来的心理暗示,似乎睡眠的问题,也开始成为我的一个敏感问题了。
尤其是有一段时期,好像突然出现了睡眠障碍,而且愈是焦急就愈难以入眠。此时,常有“过来人”指导我吃一些有利于睡眠的食物,诸如睡前一杯热牛奶,或是什么红枣、核桃、小米粥等,但凡能试的也差不多都试过了,然收效总是甚微。我有时睡不着,想着许多人所惯用的数数妙招,似也从未奏效过。有几次我心想数数太单调,不如根据爱好默诵些唐宋诗词吧,一来可温习一下旧时功课,二来正好解闷催眠,两全其美。
记得好几次我都将唐诗中较长的两首诗《琵琶行》和《长恨歌》都背完了,睡虫仍未降临;索性再加一篇《滕王阁序》吧,若是背至中间一句忘了词时,那心里简直是痒痒得难受:跳过去吧心有不甘,使劲想吧横竖又出不来。此时的我睡意全消,索性翻身坐起,拿起手机就要查询了。这倒真应了那句:“与其床上数羊,不如潇洒起床。”然而“潇洒”过后,第二天带来的,却是更大的痛苦。“潇洒”云乎哉?
计数、背诗皆行不通,食物效果也不明显,那只能借助药物疗效了。其时我在报社上班,有一位领导的老父亲是沪上的名中医,在业界也颇有声名。恰好那时他带领团队,研究开发了一款用以帮助改善睡眠的中药饮品,起名为“好睡饮”。这真是一个好名,软包装如牛奶饮料一般,每晚睡前喝一袋,可确保一夜好睡无虞。领导说此品尚在推广阶段,她特意搞一些来让我免费试吃。我听了十分欣喜,心想这下有招了,同事们也为我高兴,纷纷说我今夜一定能睡好。
我确实也作如此想,记得那天晚上临睡前,我从容地将“好睡饮”加热,喝完,然后上床看几页书,再信心满满地关灯,等待一场酣睡的来临……不料是心理因素的作祟还是因我的过于期待,那天晚上我却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以前睡得再不好,拖到了凌晨四五点总还能迷糊一下,而吃了“好睡饮”,竟然一直等到了天大亮。翌日同事们闻后都大笑不止,一致认为“药是好药,名是好名,之所以效果不佳,一定是我的心理出了问题”。
不过与自身的失眠比起来,由他人鼾声造成的失眠似更为“痛苦”。都说体胖的人打呼非常厉害,但我也只是听说,而从未“亲历”。直至某年和沪上一位著名印家陆先生同行至江苏常州,仅此一夜,他的“名鼾”则让我彻底领教,俯首称臣。
陆先生的睡觉“本领”真是令人佩服,他几乎可以在任何时段、任何地点小盹一会儿,候车室、火车上、行车中……他都可且行且睡,且睡且止。甚至在“睡途”中,大家所谈的话他似乎也能入耳,偶尔冷不防还会接你一茬,当你回过神来,他又进入自己的梦境了。
那晚宾馆下榻,我与陆先生同室。陆先生甫一入睡,便鼾声开始,先是序曲前奏,再慢慢地渐入佳境,我几乎是听了他一宵的“交响乐”。时而如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时而又如猛虎出柙、呼啸而过;有时又好比海宁潮涌、忽而又仿佛两岸猿啼,并掺杂着类似大雨裹挟冰雹之声等,真是精彩纷呈、热闹非凡。而且陆先生的鼾声没有固定的节律,起伏跌宕,忽高忽低,犹如泼墨挥毫的大草书,枯湿浓淡,时徐时疾。有时于长长的沉吟中突然如裂帛一声,正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听得我可是手心出汗、惊心动魄,压根就没想过睡觉一事。
第二天回家的车上,陆先生微笑着问我:“一夜睡得如何?”我支支吾吾地一边说“还行”,一边想与他探讨一下睡眠与鼾声的话题,不料回头一看时,先生居然“高峡出平湖”,又开始鼾声蜂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