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妖怪是神仙偷闲找乐子的度假方式?
一遇挫折就嚷嚷散伙的猪八戒,为什么再三再四要给唐僧买棺材,他那生气勃勃的“夯货”形象代表了中国文学的伟大进步?
恶人只要足够强大,没有什么想象的正义可以惩罚他,西门庆的死只是他自己找死罢了?
李瓶儿的生命尽管空虚、干枯、无望,却依然需要水的滋润,哪怕是像西门庆这样的污水?
既然是堕落,尤三姐就要妖艳明亮地堕落给你看,亮到你睁不开眼睛。而这,恰是她的高贵之处?
2025年的春天,复旦大学骆玉明教授的《游金梦:中国古典小说中的人情与世事》以其独特的智性锋芒与人文温度,为读者带来了一场精神上的盛宴。这部由“秋水杂篇”专栏文章结集的著作,以《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为解剖对象,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人性启蒙。
骆玉明在复旦给学生上中国文学史课程时,经常会说到小说的一个重要功能,那就是对人性的审视和演示,即通过文字所建构的空间,通过文学人物生命中的悲欢,探究人到底是什么、可能是什么。中国古典小说的名著有好多种,除了《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还有《三国演义》《水浒传》,但它们都没有《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耐看,原因就是在审视和演示人性方面,《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表现得最为丰富和深刻。
在《游金梦》里,他摒弃了传统文学史研究的宏大叙事,以“手术刀式”的微观解剖,建构起立体的、多维的、复杂的人性坐标。当学界习惯于将猪八戒视为贪欲符号时,骆玉明却指出其手持钉耙为人类庸俗品性辩护的文学史价值:

当猪八戒转了一个“天蓬元帅”的弯子,以大言不惭、生气勃勃的“夯货”形象登上《西游记》的舞台时,代表了中国文学多么伟大的进步!(…)他号为“八戒”,却一戒不戒,除食色二事,念想无多,岂是我辈所愿意效仿的。但八戒手持钉耙站在了文学的舞台上,不怕嘲笑,为人类庸俗、平凡的品性和对现实享乐的渴望辩护,难道不是重要的贡献吗?
这种对世俗性的平视态度,消解了传统道德评判的傲慢,揭示了文学作品中被忽略的另一维度:人性并非只有崇高和纯粹,庸俗、欲望,甚至弱点,同样具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与价值。
而对《金瓶梅》中人物的解读,骆玉明展现出一种深刻而复杂的同情,而非简单的善恶二分。他将潘金莲的堕落置于其被买卖、被物化的生存困境之中进行剖析:九岁便被卖入权贵之家,经历被张大户“收用”后的屈辱命运,最终转嫁至武大郎,这一系列遭遇早已将她的生命轨迹推向深渊。因此,她的情欲放纵既是反抗压迫的挣扎,也是自我毁灭的必然选择。

和《水浒传》相比,潘金莲在《金瓶梅》中出场时,已经经历了丰富的人生磨难,并因此而变得悍泼。(…)就算潘金莲惯于风月,但走到这危险的一步,终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站在悬崖上,武松绷紧肌肉挺直了腰,潘金莲就只好摔下去。下一次是西门庆,一场更深更罪恶的沦落。
同情潘金莲的人总想给她编一些另外的故事,譬如她跟武松是不是可以情节更丰富一些。但《金瓶梅》绝不会那么写。它写潘金莲生育于罪恶,她只有在以恶毒的方式毁灭他人也毁灭自己的过程中才能品尝到快乐,毁灭才是她的拯救。
这种解读将欲望视为人性在特定社会结构下的必然产物,将堕落视为对压迫制度的病态反抗,而非单纯的道德污点。这一视角不仅挑战了传统救赎叙事,也为我们重新认识潘金莲这一形象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思想空间。
不同于张竹坡、脂砚斋的评点传统,骆玉明刻意将聚光灯转向文学史的暗角,投在那些小人物的身上,比如《红楼梦》里“灰暗命运”的丫鬟彩霞:

一个丫鬟的生命是微渺的。尽管彩霞从无青春少女的浪漫念头,只是用心地去够一个好像够得着的东西,付出了心计、自尊和身体,却仍然是一场空。续作后四十回已经没有彩霞的故事,如果想要为她续写一些情节,也许她只有变得足够狠毒,才能从这个令人憎厌的世界里找回些许快意。
比如《金瓶梅》里“卑劣但偶尔展现人性微光”的应伯爵:

说起来,应伯爵要算是《金瓶梅》故事里第一号聪明机灵的人物,西门庆跟他比要显得粗莽许多;论家世,他也是商人子弟,也不比西门庆差。可是西门庆一步步走向成功,亦官亦商,尽享富贵,应伯爵却很早就“落了本钱”,从生意场上败退下来,靠给人帮闲混不要脸的日子。这除了他性格上有缺陷,不思进取、缺乏坚韧以外,一个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他远不如西门庆狠毒。
这些被主流叙事遮蔽的身影,在作者笔下成为照见时代病症的棱镜:“当整个生存环境被污秽的气氛所笼罩时,心狠手辣便成为成功的条件。”
通过这种“向下”的视角,作者不仅揭示了社会底层的艰辛与无奈,更传达出对人性的深刻悲悯与关怀,读者得以窥见那些被忽视的声音和故事,感受到人性的复杂与矛盾。
骆玉明在这本书的前言里说:“文章要有点意思又读起来有趣,便是我写作的目标。”因此,《游金梦》的语言诙谐幽默,充满趣味,典型的“骆式风格”,即便是非专业的读者也能轻松感受到中国古典文学的魅力。《猪八戒买棺材》以戏谑笔法解构权威:“师父最合适的去处乃是进棺材”,将深刻的学术思辨伪装成市井笑话。

人在生活中,要是遇上了你不能不尊重、不能不服从,而又悖谬不近情理之人,恐怕也只能是盘算着给他买棺材,期待能早一日化悲痛为力量。我们虽然未必赞同猪八戒,但他的想法是符合生活逻辑的。
《剑上的花》幽默中带着悲悯:

在一个戏剧化的场景中,她没有获得热烈的爱情却获得热烈的死亡,而她的高贵得到了证明。至于柳湘莲,也不是什么事情也没做。在女人割断了自己的颈项之后,作为男人他割断了自己的头发。
骆玉明用简洁的语言讽刺了男性在面对女性牺牲时的复杂情感。这种简短却意味深长的描写,正是骆玉明语言特色的体现——他总能以最少的文字传递最深的思想,而且以诙谐的方式。

《游金梦:中国古典小说中的人情与世事》
作者:骆玉明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ISBN:9787020189748
骆玉明的作品饱含人文温度,提醒我们一个重要的真理:无论算法如何精确,技术如何先进,人类情感的核心始终需要一颗能感知、会疼痛的心来维系与延续。
2025年4月13日下午2点到4点,骆玉明将与著名学者、《百家讲坛》主讲人鲍鹏山一起,以对谈形式深度解读《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的文本肌理与精神内核,通过跨时空的思想碰撞,揭示经典对当代人生的启示意义。

活动时间
2025年4月13日(周日)
14:00—16:00
活动地点
上海图书馆东馆7楼阅读推广区
(合欢路300号)
活动嘉宾

骆玉明
著名文学史专家,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因讲课风格幽默生动而深受学生喜爱,被誉为“最有魏晋之风的教授”。最近几年活跃在自媒体平台,拥趸无数,是B站顶流学者,视频播放量超千万。他讲《诗经》,讲古典诗词,讲《红楼梦》,讲《世说新语》,讲和文学相关的一切。

鲍鹏山
文学博士、学者、作家。上海开放大学教授。中国孔子基金会学术委员、团中央“青年之声”国学教育联盟副主席。在央视“百家讲坛”主讲《鲍鹏山新说<水浒>》《孔子是怎样炼成的》。《光明日报》《中国周刊》《儒风大家》《美文》《中学生阅读》等专栏作家。出版著作三十余部,代表作有《风流去》《孔子传》《孔子如来》《江湖不远》《鲍鹏山新批<水浒传>》《中国人的心灵》《白居易与<庄子>》《<论语>导读》《先秦诸子八大家》《教育六问》、诗集《致命倾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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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编辑:张莹 莫思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