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截至发稿时,《哪吒2》已位列全球影史票房榜TOP9,并在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股中国动画电影热潮。随之水涨船高的,还有电影中一众配角们的人气,比如哪吒在升仙考核第一关中所面临的“强敌”——土拨鼠。

来源:@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
相信当它们从洞中探出脑袋时,蠢萌的状态和自带的天然喜感属性就已经瞬间俘获了无数观众的芳心,让它们成为整部电影中最萌的群演,没有之一。
其实,“土拨鼠”是个泛称,常被用来指旱獭属(Marmota spp.)和草原犬鼠属(Cynomys spp.)的成员们,那哪吒碰上的这群“土拨鼠”究竟是何来历呢?

此土拨鼠非彼土拨鼠
据导演饺子所说,这群土拨鼠妖的灵感来源于他川西旅行途中的邂逅以及一些网红视频,在创作过程中也是尽可能地保留了土拨鼠的“原汁原味”。据此我们可以首先排除远在大洋彼岸的草原犬鼠们,将目标锁定在旱獭家族身上。

草原犬鼠(摄于黄石国家公园)| 葛致远 摄
在我国有分布的旱獭共4种,分别是蒙古旱獭(M. sibirica)、灰旱獭(M. baibacina)、长尾旱獭(M. caudata)以及喜马拉雅旱獭(M. himalayana)。
在川西地区生活的正是其中分布面积最广(且多和热门旅游景点重合),数量最多的喜马拉雅旱獭!再结合电影中的形象,沙黄为主的毛色,一条小尾巴,以及从鼻端经两眉间延伸至两耳前的深黑色三角区域,这些都和喜马拉雅旱獭如出一辙。

喜马拉雅旱獭(上海自然博物馆B2)| 叁陆柒 摄

电影中喜马拉雅旱獭的生活,写实吗?
在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上百只旱獭聚群而居的壮观场面,有的在挖洞搬石头,有的在劈柴,有的在做饭,刻画得栩栩如生。那在真实世界中的喜马拉雅旱獭也是这样生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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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喜马拉雅旱獭确实是一种群居动物,一般以家庭为单位在草原上生活,但家庭成员的数量可没有电影中那么多。
据科研人员观察,喜马拉雅旱獭的家庭规模通常为6—7只,由一对成年旱獭和若干仔獭组成,虽然也有祖孙三代同堂的情况存在,但超过10只的大家庭却也并不常见。

相比之下,电影中几步一洞的场景则要更贴近现实,草原上的喜马拉雅旱獭确实是挖洞高手。
都说狡兔三窟,但旱獭觉得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这还不足以提供满满的安全感,所以它们除了一个供繁殖、夜宿和冬眠的主洞外,一个家庭一般还会打造12—18个不等的临时洞穴,甚至还有专门用来排泄的洞穴(也是有点洁癖的)。

这些洞穴间的平均间隔在30—70米不等,且外部干扰越多的地区,洞越多越密集。这样的基建规划可以更好地保障旱獭们的安全,确保任何时候一有风吹草动,它们就能哧溜一下钻进洞里避难。

草原上的小土丘是它们最钟爱的打洞选择,这可能与土丘能提供更好的排水和警戒视野有关。
既然旱獭们如此机警,那为啥哪吒来的时候它们完全没有要跑的意思呢?
在对四川若尔盖地区的喜马拉雅旱獭研究中,人们发现,旱獭的警觉性和逃跑行为与季节、人为干扰强度、逃跑前行为状态等诸多因素有关。
例如春季,刚从蛰伏中醒来的旱獭们需要大量补充冬眠时所消耗的能量,为了提高进食效率,此时埋头觅食的它们警戒性就相对较弱。而到了繁殖季节,它们对潜在威胁的警戒性就会大大提高。
正在咀嚼的旱獭
来源:bilibili
有意思的是,在人为干扰较大的区域,旱獭们的警觉性反而较弱,逃跑起始距离也较短,表现出了对人类活动较高的干扰耐受性,这可能与旱獭和人类的频繁接触有关。
种种迹象表明,它们已经出现了对人类高度习惯化的表现,对人类的恐惧正在逐渐减少。所以即使当一个人类近在咫尺,也未必会触发它们的逃跑机制,更何况是一个还没变身,战力可以忽略不计的哪吒呢,这些旱獭可能根本不会觉得它会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

来源:@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
还有个老生常谈的细节,就是旱獭的咆哮。饺子导演可能是受了短视频圈中的“咆哮土拨鼠”影响,在影片中多次引用了这一行为。但其实那只著名的“土拨鼠”并非喜马拉雅旱獭,而是产自北美洲的蒙塔古岛褐旱獭(M. caligata),也被称作灰白旱獭。
另外旱獭在遇到威胁时也不会发出如此浑厚的嚎叫,它们的警告声更接近于人类受到惊吓时所发出的尖叫。
当捉妖队出现,将旱獭们一网打尽的时候,有人拍手叫好,有人为它们打抱不平,而这恰恰真实反映了现代人们对于喜马拉雅旱獭矛盾而又复杂的情感。

可爱的“洪水猛兽”
尽管喜马拉雅旱獭凭借憨厚可爱的外形圈粉无数,但在草原上,它却被许多人视为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在牧民眼中,喜马拉雅旱獭不仅和牛羊抢夺草场资源,更要命的是,它们还是鼠疫杆菌的主要自然宿主之一。
鼠疫杆菌
来源:http://www.urbanchina.org/
喜马拉雅旱獭所生活的高寒草甸草原地区被认定为我国最大的鼠疫自然疫源地,历史上发生过上百起疫情,甚至出现过数十起死亡病例。因此,从预防疫病的角度来看,捉妖队也许是干了一件好事。

但是,从生态保护的角度来说,这种绝户式的捕捉绝非明智之举。作为草原生态链的重要组成,喜马拉雅旱獭和高原鼠兔一样,扮演着“高原白米饭”的重要角色。包括藏狐、狗獾、狼、金雕等十余种肉食动物都会捕食喜马拉雅旱獭作为食物。
不仅如此,喜马拉雅旱獭的洞穴也为昆虫、蛇等其它草原动物提供了躲避恶劣天气和天敌的临时避难所,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笔者也正是从这时起,意识到捉妖队可能并非善类。
其实这也并非喜马拉雅旱獭第一次走红出圈,早在2019年,我国摄影师鲍永清就曾凭借一张喜马拉雅旱獭和藏狐同框的作品《生死对决》,一举拿下被誉为摄影界“奥斯卡”的国际野生生物摄影年赛(WPY)大奖。
获奖作品《生死对决》
鲍永清 摄
来源:Wildlife Photographer of the Year
至于这次,它们能否借着《哪吒2》的东风,竞逐下今年的奥斯卡最佳龙套奖?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走进展区系列 /
透过展品讲述自然历史,是自然博物馆的功能之一。从远古巨兽到现生动物,再到身边植物,展品不仅是自然的见证者,更是人类探索自然、认识生命的重要窗口。
在“走进展区”系列科普文章中,我们将把文字和展品结合起来,在上海自然博物馆中进行一场时空穿越,为您揭示它们背后来自过去的讯息与来自现代的知识,用文章见证天地间的山川草木、虫鱼鸟兽。
参考文献:
1. 张龙, 郭程, 肖燕宏, and 向左甫. "喜马拉雅旱獭的洞穴特征及其生态意义。" 兽类学报 39, no. 3 (2019): 258.
2. 张广登。 "喜马拉雅旱獭家庭结构的初步研究." 中国鼠类防制杂志 1 (1988).
3. 雷洮.不同人为干扰下喜马拉雅旱獭的逃跑行为及其季节性变化[D].中南林业科技大学,2024.DOI:10.27662/d.cnki.gznlc.2024.000212.
4. 郭程,刘璐.喜马拉雅旱獭:狡兔三窟?我有十个窟[J].森林与人类,2022,(02):124-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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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葛致远
上海自然博物馆展教中心
生物学博士
科学审核:何鑫(上海自然博物馆自然史研究中心 研究员)
编辑 叁陆柒